元宝低头扯着袖筒擦脸上的水痕。
岁荌赶紧指着他说,“你看你看,哭得多可怜”
元宝,“”
岁氏,“”
他不看
他不看,但他能听见啊。
岁荌继续说,“我今天去街上卖草药,刘掌柜拦着让我付药钱跟棺材钱,我才知道这回事儿。”
岁荌说谎眼皮子都不眨,一开口就是个“寻亲”故事。
岁荌不打算把元宝送人了,张家在外头的名声也不差,结果家里却是个虎狼窝,张家如此,也王家李家呢也不见得如何好。
与其这样,不如把人领养在岁季情名下,也算落了籍。
“元宝他是个小可怜,家里人都死完了,”岁荌啧啧感慨,甚至同情地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然后抬头跟岁氏说,“以后他就靠大姐跟姐夫养了。”
岁氏,“”
岁氏本来是看热闹听故事的,谁知道岁荌话锋一转,把事儿引到了他身上。
岁荌想了想,“哦对,还有一两四钱的棺材钱,刘掌柜帮忙垫付的,什么时候大姐有空,去永安堂把钱还了。”
岁氏,“”
岁荌跟元宝说,“你表姐夫人好心善,肯定不会不管你的。反正他家里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一头驴是养,两头驴也是养,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岁氏直接站起来了,单手叉着腰说,“你说无所谓就无所谓了你说养就养了养一个小孩多费银子你不知道吗。还有,你才是驴呢,你全家就你是头驴”
岁氏嘴一瓢,差点把妻主跟儿子都骂进去了。
“你哪弄来的还哪儿去,我家不承认,”岁氏嘟囔着脸说,“家里日子本来就快揭不开锅了,哪有闲粮养外人。”
“不知道打了多少杆子的亲戚关系,着火前不见有人上门往来,现在着火了人死完了想起我家了,”岁氏道“这亲戚我不认。”
岁荌笑,“认不认得听大姐的,毕竟这是个活生生的小孩,大姐要是狠心不认”
岁荌悠悠说“外头指不定怎么说大姐呢”
岁氏脸色顿时一沉,他知道岁季情最是好面子,到时候指不定真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
“她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她们要是好心就把孩子领她们家里去”岁氏梗着脖子说话,然后进屋把门狠狠摔着关上。
关门的动静吓了元宝一跳。
他低头揪着小手,垂眸看盆里的锈水。
岁荌偏头看他,屈指往他脸上弹了几颗水珠,“放心,你就是想跟着他家,他家还不愿意要你呢。”
岁氏跟岁季情打算生个女儿,在这种时候怎么再养别人的孩子。何况岁家条件属实一般,勉强糊口还行,要匀出多余的粮食养人是万万别想的。
元宝昂脸看岁荌。
岁荌低头小声跟他说,“你见着岁季情就喊表姐姐,见着岁氏就喊表姐夫。从现在起,你就是岁家全家死完的远亲,不是没人要的小孩,记住了吗”
元宝微微怔。
“我想办法让岁季情领养你,但银子估计得我自己出”岁荌头疼起来,“往后你就名字挂在岁季情名下,实际上还是跟着我过。”
她抬起下巴示意身后那间又小又挤的偏房,“以后咱俩就住这儿了,嫌不嫌弃”
元宝眼睛随着岁荌的话,慢慢亮起来,脑袋摇得飞快,“不嫌弃,一点点都不嫌弃。”
他倒是敢嫌弃,岁荌不得摁着他屁股揍他一顿
“行了,去井边的木桶里给我舀一瓢清水过来。”岁荌屈指弹了弹镰刀扁平的刀背。
她待会儿随便跟元宝吃点饭,下午还得上山采药。
不然就凭她怀里的这十五文钱,怎么给元宝办户籍。
何况她跟元宝都在长身体,不说吃多好,总得顿顿能吃饱才行。
以前岁荌活得其实有些随意,钱是能省就省,日子是能凑合就凑合。
只是如今多了个人,身上多了个责任,岁荌已经认真想未来该如何了。
她不能一直采药度日,总得重操旧业学点本事。
人既然已经领回来了,她也该逼着自己把人养活才行。
几步远的地方,元宝挽起袖筒,两只手端着一瓢水,慢吞吞朝她一步步走过来。他抿紧嘴唇,小脸认真,生怕水洒了。
岁荌笑。
岁氏总说她狠起来像条不管不顾的疯狗。
她要是大疯狗,那元宝就是小乖狗。
有他依偎信任,岁荌虽钱袋空空,却莫名觉得心落在了地上,在这个世界慢慢扎根发芽。
到今天起,她才不算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贴贴
虽然岁荌总用小狗来形容元宝,但没有半点侮辱人的意思提前讲这是亲近才喊的,也算我的一种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姐姐的小乖狗。元宝是姐姐亲手养大的小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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