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各种大门大户的人家, 庭院布局应该是各有特色,同时彰显了主人的性格跟家风。
岁荌见过朝府的布局,乍一看处处彰显太傅府邸的威严跟讲究, 其实走进去会发现布局比较随性舒坦,给人以家的感觉,很是自在。
说起来跟朝老太太在朝家老宅的布局有些像。
今日随着沈家下人进了沈府,岁荌发现沈家的布局看起来就跟朝家截然不同。
可能沈尚书是礼部尚书的原因,庭院貌似想营造出一种平易近人的随和意境,但处处细节却又在表明主人家的身份矜贵,两者相互矛盾, 给人一种表里不一的感觉。
岁荌是打算买宅院的人,自然在这方面做过一定的研究,所以下意识留意起来。
她看了朝府跟沈府,打算将来她跟元宝的府邸要由她亲自布置。
岁荌想,她嘛, 要把宅子布置出一种“老鼠走了都要留下两袋米”的风格而元宝的舞室则装饰成“我很高贵你高攀不起”的感觉。
金元宝就应该放在金屋子里。
岁荌左右看,很是好奇,导致引着她们的沈府下人频频回头看了她好几次。
沈府下人在沈府多年,接待过无数贵人, 这还是头回见着比朝家嫡长女朝颜还要好看的人, 五官挑不出半分错, 最出彩的要数那双春日桃花眼。
眼中笑意流转时, 像有粼粼水光缓缓波动。
这人穿着随意,布料并不是很讲究,连头上的簪子都是桃木的,奈何身形好,硬生生把一身普通的衣物穿出上等的感觉。
圆胸细腰长腿, 姣好的比例跟身形,饶是没有这张惊艳的脸蛋,放在人群里这身姿也是一等一的出色。
如果不是她“左顾右看”,一脸处处新鲜没见识的表情,沈府下人真要以为这是哪家的贵女呢。
感情只是个空有外貌的人,跟旁边目不转晴习以为常的朝大小姐比起来,这桃花眼瞬间门在身份上就被比了下去。
要是尊贵人家出身,可至于跟进了皇宫一样,左看看右看看
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下人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顿时看岁荌的表情像是在看没见识的低贱人一般,虽未明显的表现在言行举止上,但眼神却露出一股高门大户人家的轻蔑神色。
这下人自以为藏得很好,面上挂着笑,只是不同岁荌主动搭话,故意忽略她,尽心为朝颜介绍起沈府。
岁荌微微挑眉。
这种人她见识过太多了,她本就是清苦出身,在没钱没本事的那几年,受过的白眼数不胜数,甚至有些人的不屑是不加掩饰的,就将“看不起”三个字明晃晃表现在脸上。
跟她们比起来,这下人倒是含蓄很多。
高门大户人家的狗,看人的时候,都是往低了看的,不稀罕。
岁荌对于这种情况向来不放在眼里,她若是处处计较,便活不成这圆滑的性子。很多时候只要不触及岁荌的底线,不动她的人,她都笑盈盈的很好说话。
毕竟人生几十载,这些人说不定还是会回到她手上。
她又不是个把仇记在心里的人,她一般都记在本本上标了红,等机会慢慢收拾
下人把朝颜跟岁荌引到一处雅室,示意她们坐着稍等片刻。
几乎朝颜跟岁荌刚坐下,就有小侍捧着瓜果糕点跟茶水过来。
沈府下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主要伺候朝颜就行,于是小侍便将那茶水果子往朝颜那边偏了偏。
朝颜微微冲小侍颔首,然后将第一杯茶水先双手捧着递到岁荌面前,笑盈盈说,“岁荌姐,你先喝。”
刚才她为早实出头说了那么多话,肯定渴了。
岁荌端过茶盏,语气慈祥,“乖。”
等岁荌喝了茶,朝颜才端起她那杯,侧身同她说话,不管是态度还是语气,都透着股尊敬亲昵,像是“晚辈”对“长辈”。
没办法,岁荌虽然就比朝颜大几岁,但朝颜在岁荌面前就是那个朝小胖,而不是人前权势滔天的朝家嫡长女。
两人的身份地位好像突然调换过来了,看得沈府下人眼睛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这这
能被朝家大小姐端茶伺候的,得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两位茶水可还解渴,是否有别的需要”沈府下人的态度瞬间门比刚才面对朝颜时还要恭敬,尤其是对着岁荌的时候,腰背微弓,透着讨好。
朝颜抿了一口茶,“好茶,没别的需要了。”
下人笑着看向岁荌。
岁荌只垂眸抿茶,微微靠在椅背上,眼睫落下,透着股慵懒疏离,气场一下子便矜贵起来。
下人鼻尖都开始出汗,心里阵阵发凉,她刚才的眼神不会被这人看见了吧
就在她小腿发抖快要撑不住跪下认错时,岁荌忽地一笑,温声开口,“问我啊”
下人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岁荌抬眸看她,眼睛跟她对上,微微皱眉,语气意味深长,“茶好不好我不知道,因为我这种身份的人,品不出来呢。”
下人脸皮绷紧心底一凉,直接弯腰跪下认错,“是我伺候不周,还请大人原谅。”
被看见了,她的不屑跟轻蔑鄙夷,都被看见了。
岁荌茶盏搁在茶几上,垂眸看沈府下人,见她头越来越低,才淡声道“滚吧。”
下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弯腰退了出去。
等到门口的时候,下人才发现后背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湿了。
这桃花眼看着不显山不漏水,光有皮囊外貌,是个好性子,但脸沉下来不笑的时候,所带来的压迫感竟比沈大人给人的还盛
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仿佛天生尊贵一般,笑起来极好相处,沉下脸又淡漠疏离。
下人离开,朝颜才看向岁荌,目露疑惑,“怎么了岁荌姐”
岁荌笑起来,又是寻常那个好相处的模样,冲朝颜眨了下眼,“我故意的,吓吓她。”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谁让她狗眼看人低。
不过从下人的态度就能看见主人家的态度,加上府邸布局,岁荌本能对沈家印象不佳。
岁荌刚想完沈家的事情,就听见外面有男子说说笑笑过来,其中有一道是朝主君的声音。
岁荌看了眼朝颜,两人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门口相迎。
笑着开口的是沈主君柳氏,柳氏今年三十出头,模样甚是温婉好看,说话时脸上带着笑,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他拉着朝主君的手,同他说话,“外头那些流言传的厉害,你们可万万当不得真啊。”
刚才席上人多,沈主君不方便跟朝主君说这些。
今日这赏花宴,看似是宴请众人,其实最想请的就是朝家。只不过光请朝主君一人意图太过明显,沈主君这才下了帖子请了许多人前来赴会。
亏得朝颜过来,朝主君让她进来等着,这才给了沈主君一个解释的机会。
妻主特意交代过,这事定要在朝家面前说清,不能影响了两家本来联姻的打算。
如果没有意外,最近几日这亲事就该定下了,一是跟朝家定亲,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对沈明珠名声有利。二是太君后身子不适,婚事尽量提前操办的好。
颜氏像是头回听说这事一般,拉着柳氏的手,“明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还能传出这种谣言”
柳氏的笑意顿了一下,随后自然扬起,微微叹息摇头,“不过是因我家明珠说了那下人两句,她就怀恨在心,出去胡言乱语。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
颜氏笑,“也是。”
不说别的,沈明珠的模样跟沈主君长得的确很像,说不是亲生的,估计都没人信。
两人走近了,颜氏朝朝颜跟岁荌招手,“过来过来,见过你沈家叔叔。”
颜节竹跟柳氏说,“这是我家朝颜,每年在京城的时间门都不多,你许是见的次数比较少。后面这位是我朝家的恩人贵客,老太太的座上宾,名叫岁荌,是进京参加御医考核的。”
柳氏闻言抬眸朝前看过去。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朝颜,但视线却忍不住落在岁荌身上,笑着同颜节竹说,“这两人的模样倒是一等一的好看。”
“好看吗”颜节竹单手遮唇小声说,“我倒是觉得我家朝颜比不得她岁姐姐半分。”
两人笑起来。
朝颜跟岁荌做为女人,不方便抬头看人男子,皆低头来到门外两人跟前,一同弯腰拱手行礼,“见过沈主君。”
柳氏抿唇笑,颜节竹摆手,“叫什么沈主君,叫沈叔叔。”
岁荌跟朝颜又喊,“见过沈叔叔。”
柳氏瞬间门满意了,“嗳”了一声,“进去说话,免得被日头伤了皮肤。”
他俩先行进去,岁荌和朝颜跟在后头。
等柳氏和颜节竹坐下后,柳氏接过小侍递的茶盏,柔声说,“别拘谨,就当到了自家一般,抬起脸说话。”
他跟颜节竹道“两个孩子长得这般好看,我想多看看呢。”
见颜节竹答应,岁荌跟朝颜这才抬头朝前看,随后两人一同愣在原地,好半天没能回神。
岁荌紧紧地盯着柳氏的脸看,心中震惊不已,险些忘记呼吸。
柳氏无外乎是美的,不然也不能拢住沈尚书的心,让她没抬什么侧室进门。
但他这眉眼这脸庞,如果再年轻二十岁,就跟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几乎是一个壳子里印出来的两人。
那人便是
元宝。
岁荌是最熟悉元宝长相的人,所以才会这么震惊。
朝颜更是惊诧不已,当即抬手指着柳氏扭头看向岁荌,“岁、岁荌姐,元宝”
朝颜可能远远见过沈明珠两次,但的确是头回见沈主君柳氏,她原先从心底排斥跟沈家联姻,见着沈家的轿子恨不得绕路走,自然不知道沈主君柳氏长相如何。
今日猛地一见,朝颜抽了口凉气,心道这不就是长大后的元宝吗
柳氏端着茶盏,见两个孩子露出这副表情甚是疑惑,侧头询问似的看向颜节竹,“这是怎么了”
颜节竹也不清楚,他走到两人跟前,抬手把朝颜伸出去的那只手摁下,笑着回头跟柳氏说,“估计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看傻了。”
柳氏笑,他见今日朝颜在,侧眸跟贴身小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小公子叫过来,方便两人见见。
而这边,颜节竹摁住朝颜的手,轻声问岁荌,“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朝颜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说,“爹,这个沈主君长得跟元宝一模一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颜节竹眼睛微微睁大,看向岁荌。
岁荌点头,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袖筒,心中也是惊诧万分,一时还没缓过来,“一模一样。”
太像了。
如果这两人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不应该长得这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