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被人精准道出姓甚名谁,多少都会有些防备,可他们竟像是寻常认识,谁也不点破,为何对方对自己这么清楚。
文绪和煦笑道“听闻江娘子刚刚随父回京,本该有诸多应酬,怎得急于出城”
江慈“我想去观星楼。”
文绪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难不成,娘子也是圣子的倾慕者”
饶是圣子携圣女入了观星楼常住,依旧不能避免京中贵女们对这位如谪仙般的男子生出诸多幻想,尤其圣子并非不近女色,他对圣女便格外不同。
大家一面幻想,一面又很羡慕嫉妒,为何自己不是那圣女
“不是。”江慈摇头“只是离京多年,听得传闻过多,慕名前去,纯粹参拜罢了。”
文绪挑起的眉落下,淡淡道“原来是这样,那就巧了。”
江慈“什么。”
文绪“我正也要去观星楼请圣子入宫太子即将选妃,圣人和皇后娘娘都希望圣子能在场。”
说白了,就是帮着掌掌眼。
文绪笑了笑“若娘子不介意,你我不妨同行。”
江慈笑起来“如此,甚好。”
观星楼说是一座楼,但其实,自从圣女入住后,这座楼便慢慢延展成了山庄大小,守卫森严,常人难以入内。
在文绪的带领下,江慈顺利入内。
一进来,她便被眼前山明水秀的景色惊到了。
同一时间,脑子里响起了很久以前,玉桑在她面前说过的话。
以后,我要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有吃有喝,不受拘束,无比自在。
“怎么了”文绪察觉她异常,停下来等她。
江慈忍住泪意,摇摇头“无事,就是觉得这里真好。”
与世隔绝,清净无杂。
原本在阴谋诡计明争暗斗里游走最深的两个人,如今却是最清净的。
文绪想了想,道“圣子不喜外人,娘子可愿在此稍后,待回城时我再叫你同行回城时,你自可见到他们。”
江慈连忙点头,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文绪带她来,已然是打破了规矩的。
“我就在这里等你。”
文绪点点头,带人走上山阶。
江慈观赏着山庄道上的景色,在一处凉亭里坐下。
忽的,草丛里传来几声异动。
江慈察觉,循声望去,只见绿油油的丛中,一抹俏粉格外显眼。
她欢快的钻出来,手里拽了一把太阳草。
她也敏锐的很,立刻抬头望向立在亭子里的人,眼中生疑,偏了偏头,却不见怕。
“你是何人”
江慈的眼泪涌了出来。
玉桑吓了一跳,她很吓人吗
“夫人且慢”冬芒原本隐在暗处,见玉桑要走过去,连忙现身挡在她身前,防备的看着江慈“你是何人,竟敢擅闯”
江慈连忙道“两位莫要误会,我是随文大人来的,文大人来接圣子圣女入宫,我我顺道来看看。”
话音刚落,一颗小脑袋从冬芒身后弹出来,脑袋的主人粲然一笑“你是文大人的未婚妻”
她似乎对文绪很熟悉,对江慈更多是好奇和新鲜。
可不是,官居尚书尚不谈婚论嫁,整日清心寡欲和太子还有圣子讨论国事的男人,忽然带了个女子来,自然引人注意。
江慈被她问的脸一热,低声道“还不是。”
玉桑眸子一亮,抓着太阳草跑过来“还不是,那就是迟早都是”
“夫人”冬芒好气又好笑,她怎么就从来不知道防人呢
之前都有多少贵女跑来试图沾染圣子
玉桑将江慈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娘子瞧着亲切,样貌也好,文大人真有眼光。”
江慈稳住自己,平声道“圣女谬赞”
“我叫玉桑,你唤我名字就好。”她双眸清澈灵动,看了看山阶方向“文大人进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等着”
江慈道“我不请自来,在此等候为佳。”
玉桑却笑“你们真奇怪,旻郎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怎么一个个都这般谨慎小心。来者是客,来,我带你上去坐坐,好歹吃些茶用些点心”
她刚要碰到江慈,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山阶方向传来“你在这做什么”
江慈和玉桑同时望去,只见山阶走道处,一身白袍的稷旻负手而立,纱冠束发,宽衣博带,竟真有几分出尘绝逸的世外高人之态。
一见到他,粉俏的少女便再看不见别人了。
她笑容骤然放大,抓着手里的太阳草扑棱棱朝他跑过去。
稷旻脸上亦是温和的笑,伸出一只手轻轻拥住她。
“我来测气候呀。”她扬了扬手里的太阳草,又回头看还在亭中的江慈,神神秘秘的凑到稷旻耳边嘀嘀咕咕。
男人眼中皆是宠溺的笑,可这份笑,在场之人无一敢正视,就连文绪都眉眼轻垂,只有玉桑直直望去,尽收眼中,也回馈同样灿烂的笑。
“文大人好事将近,怎么也不告知一声”
稷旻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挑开,文绪一愣,亭中的江慈更是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玉桑却急忙忙抱住他胳膊,挤眉弄眼的暗示还没有说开大抵正在暧昧吧
稷旻挑挑眉,两人之间进行着只有对方懂的暗语原来是这样,我不会多嘴了吧
玉桑拱拱鼻子,恶狠狠地你闭嘴吧
稷旻眨眨眼遵命。
他再不提这个,转而道“还请文大人与这位娘子稍后,我带桑桑回去收拾一番再启程。”
文绪是来请他入宫的,玉桑自然要同行,谁知派人去找,才知娘子又不见了。
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想也知道是满山野去了,而且还有冬芒近身保护,周围更有暗卫,不会出事。
但他还是来找了。
片刻不见,便难心安。
嘱咐好文绪后,稷旻牵着玉桑拾级而上,江慈走了过来,看着两人的背影,见他们边走边说。
“跑这里来做什么”
她撅撅嘴,“那个天文历法,星宫星位太难啦,民间也有很多测天气的法子呀”
说到这,她扬起手里的太阳草“这个也可以”
“哦”男人轻笑“怎么个可以法”
行至一半的两人竟停了下来,宛若谪仙的男人耐心温柔的听从少女指挥,与她合力扯开一根太阳草。
草根茎分裂不断,合围成圈,便是晴天。
少女欢呼一声“看,与你观星测得的分毫不差明日是晴天”
男人轻笑连连,拿过她手里的一把草,仔细握着,另一只手牵住她,继续蹬阶“嗯,真是厉害呢。”
江慈看着两人的背影,眼前渐渐模糊,呼喊声又在耳边响起
“阿慈阿慈”
江慈倏地睁眼,入眼竟又是床帐。
只是,这顶床帐不是益州刺史府房间那个,也不是京城江家的闺房里的。
文绪侧身支着身子,眉头紧皱,一边轻轻摇她,一边呼喊。
江慈缓缓睁眼,看到了丈夫。
“夫君”
文绪松了一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竟叫不醒你。”
江慈揉揉眼“我怎么了”
文绪看她一眼,伸手抚了抚搭在她脸上的碎发“你发梦了。梦里呢喃低语,一句话都听不清,叫你也叫不醒。”
江慈怔了怔,“是啊,我发梦了。”
文绪见她醒来,索性将她扶起来,然后起身帮她找衣服“梦见什么了”
江慈看到他拿来的礼服,这才想起来,今日誉王府摆周岁酒,他们都要赴宴。
江慈没说话,起身穿衣梳洗。
文绪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问,把自己收拾好后,还帮她描了眉。
两人抵达誉王府时,马车一路从誉王府门口听到了街口。
来庆贺的人实在太多了,王妃一胎龙凤双生,放在长安城也是少有的喜事。
江慈来后,便由下人迎着去了后院。
彼时,后院已围了诸多女眷,又以太子妃朱氏与江薇最为亲近玉桑,一人抱了一个在逗弄。
“姐姐。”玉桑远远瞧见江慈,冲她扬笑,连连相邀。
这一瞬间,江慈不由得将她的神情与梦境少女的笑容叠在一起。
是一样的美满啊。
誉王府的周岁酒办的极为热闹。
誉王一身华服,含笑拥着王妃,任由嬷嬷将两个孩子放在红绸软垫上,让他们去抓面前摆着的东西。
按照惯例,摆的都是金银玉印,文房四宝等有象征意义,可没想,两个娃娃扑腾半天,什么都没选,两人小脑袋一扭,竞对太子妃身边的内侍手中的浮尘由为青睐,吭哧吭哧要去抓。
太子妃吓了一跳,内侍更是抖着手把浮尘往身后藏。
下一刻,满堂大笑,稷旻和玉桑似乎并不将这当做定终生的象征,相视一笑,彼此眼中尽是看自己儿子女儿笑话的乐趣。
江慈想起梦中种种,也轻笑出声。
这孩子,定是亲生的无疑了
她目光流转,落在了玉桑和稷旻身上。
她想,哪怕睁眼时,眼前再度时移世易,也不怕了吧。
恩怨消散,各归其位,从何时何地睁眼,都得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桑桑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历时五个多月,全靠大家的陪伴和支持
我们下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