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相思�6�4仓澜
司恬也不知在灯下枯坐了多久,思绪如麻无力理清,直到商雨推门进来她才猛然一惊。商雨见她神色不对,忙问道:「你怎么了?想什么如此出神?」她的眼神有点迷茫倦怠,懒懒的透着清冷,不似刚才看他时的明澈。
司恬低眉避开他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司家后来败落穷困,但她到底还是大家小姐出身,一向自尊自爱,宁可将一些委屈放在心里,也要在人前显得清贵傲气。
商雨走过来,故作吃醋,「我现在人就在你的跟前,你也不瞧上一眼,也不知道你心里还在想谁!」
他搂着她的肩头,坐在她的身边,侧目看着她。
司恬沉吟片刻,低声道:「我在想云意公主。」
商雨神色一愣,转而笑道:「莫非你刚才听见了我和七叔的话。」
她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这件事他本不想让她知道,可是她既然已经知晓,他就必须尽快和她解释,不然又是隐患。他很了解她的性情,表面柔弱,其实骨子里清傲倔强,很有主见。
他正色道:「眼下是关键时刻,蒙里部对我十分重要。一来,我同到王庭要从蒙里境内通过;二来,蒙里是四大部落之首,若能得到蒙里翰的支持,诸多事情都好办得多。他答应出兵助我杀回王庭,我也许他他日的尊荣富贵。但他又怕他日我登了王位对他不利,所以想以联姻来巩固他与我的关系。我若是直接推辞,显然不能让他安心,也让他难堪,所以我才那样说。」
她幽幽地道:「你为何不直说,你已经有了婚约?」
他叹了口气道:「仓澜人对血统、身份看得极重。我当年能被父王立为继承人,也是因为我母亲的身份高贵。蒙里翰自恃身份高贵,我若是为了一位平民女子而拒绝他的女儿,岂不是让他难堪?仓澜人性直,他若是仗着自家的身世再逼上一句,让他女儿为正、你为妾,如何是好?」
妾?司恬心里一阵气恼。她即便嫁给屠夫走卒,也绝不可能给人做妾。她猛地一抬胳膊,想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打开。商雨倒抽了一口凉气,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司恬有点奇怪,以她的力气,这么一挥胳膊,怎会让他疼?
他抽回胳膊,将衣袖捋了上去。几道白布缠在他的胳膊上,隐隐有血色透了出来。司恬急问:「你受了伤?」她暗暗后悔,刚才不该用力太猛,一下子碰到他的伤口。
「这是我自己割的。」
「为什么?」
「我既然不肯和蒙里翰联姻,总要做点让他放心的事。我按照仓澜的规矩,割肉饮血,以示和他永不相弃。」
她心里一阵刺痛,再也气不起来。若是别的男人,应该是一准答应联姻的,可是他却信守对她的承诺,宁可伤了自己也不负她。她感动又伤心,慢慢蹲下身子,将脸靠在他的腿上。
他觉得自己腿上有温热的一小片湿润,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她明眸含着水汽,脉脉地看着他,眼波盈盈,尽在不言中。
他抚摩着她的脸颊,沉声道:「身为男人,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我绝不会负你。」
她环上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衣裳上。她从没主动地亲近过他,这是第一次,作为一个女子,也常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他呢?他的为难,他的无奈,让她不安,也让她心痛。
她幽幽地说道:「我信你。」
他松了口气,若是按照仓澜女子的脾气,听到他和七叔的谈话,早一脚踢开门进去质问了。而她却默默地回房生闷气,这便是中原女子与仓澜女子的区别。
他喜欢她的委婉温柔,但也希望她能将事情摊开。今日幸好他发现,不然这又会是她心头的—个疙瘩,不知何时能解。
问题解决了,他开始提要求,「我胳膊不方便,你帮我洗洗头发。」
其实,他的伤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屑一提,更不至於到了不能妄动的地步。
然而他就是想要她的体贴照顾,因为心里总是觉得她对他还不够好,用情还不够深,醋吃得还不够多。
她的脸立刻红了,马上拒绝,「让他们帮你吧,这院里不是有很多人么?」
他不满地哼了一声,「他们都是外人,你可是内人。」她觉得耳根都要热了,低头不吭声。
「我受伤了,还不是因为你!你也不肯关心照顾我,真是无情无义。你何时对我能有我对你的一半?」他冷着脸,佯作不悦,咬牙切齿地发牢骚、装委屈。
她低声辩白,「男女授受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
「夫妻也授受不亲么?」
「我们还不是。」
他嘿嘿一笑,一把抓住她,「是了,就能?」
她连忙挣扎,却是白费力气。他意味深长地笑,眼神中带着一股暧昧的威胁和渴望,让她脸红心跳,她赶紧投降,「好,你等一下,我去打水。」
她端来热水,帮他解开头发,仔细梳洗。第一次给一个男子做这样亲呢的事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头都有点不灵活了。
他很惬意地享受着她的温柔照料,得寸进尺地提了更高的要求,「你帮我洗澡吧?」她吓得将手里的毛巾一扔,赶紧逃出了房间,身后传来他的朗笑。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夜风将她脸上的热度降了些,她回到房里梳洗之后也睡下了。商雨回到这个庭院,似乎这里就有了热度和生气,她很快就人眠了,十分的安心。
睡梦之中,似乎有毛毛虫爬到了脖子里,痒得她只想躲。她下意识地一摸,却摸到了温热的肌肤。她一惊,醒了过来。
商雨笑道:「吓着你了?」
「你……怎么不去睡?」
「我这不是在睡么?」
「你怎么能睡在这里?」
「怎么不能?我偏要。」
他一向蛮不讲理,她只好软求,「七叔看见会笑话。」这院子里除了七叔,还住着七势门的几位高手和他带来的侍从,满满一院子的人。夜深人静她又不敢大声,生怕被人听见,低声哀求,听着却像是半推半就一般,她自己都脸红。
「我明日就要走了,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别说话,让我抱着你。」
她来不及抗议,他已经伸过胳膊将她搂在了怀里。他深深嗅了几下她身上的味道,慾念蠢蠢欲动,却被他强白压抑下去。一年之期总该过去了吧?他忍得实在辛苦。
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背上,犹豫着是否向下。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再等等,万无一失才好。
翌日一早,她睁眼一看,他已经离开了。她轻轻地将脸贴在他睡过的枕上,那里隐约还留有他的气息。她幽幽轻叹,思念如流水,潺潺而来,绵绵不息。别离如午夜的琵琶呜咽在江畔的芦苇之间,风声水声,平添离恨。
七叔随同商雨而去,宅院里只剩下司恬和七叔从东都一路带到上京,又带来廊城的六位七势门的高手。
转眼已是寒冬,滴水成冰。这里的气候冷得让人骨寒,司恬窝在宅院里,日夜焦虑地等待着仓澜的消息。商雨和她一直有书信来往,信里全是捷讯,他已经联手蒙里部打到了王庭所在的煦泽城。
裳於汤近年来横征暴敛、荒淫无度,本已失了民心。商雨手持先王的诏书和玉玺,背后又有大梁的支持,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她将他的信看了又看,可是再多的好消息,也抵不上他亲自站在她的面前。
这天是除夕,七势门留下的几位高手都是男子,而且对她恭敬如主人,虽然为她准备了美酒佳肴,却不敢与她同桌同食,饭厅里只有她一个人。鞭炮声不时响起,邻家小孩儿的嬉闹声隔墙送过来,越发显得这里安静孤寂。
司恬草草吃了饭,回到房中。庭院高墙之外不时有忽闪的烟火,明灭着跃上夜空。她想着远在信州的母亲,又挂念着远在仓澜的商雨,真是两下牵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突然,鞭炮声中似乎夹杂了几声马嘶。她心里狂跳了一下,却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怎么会呢?然而,外面的确有人在叩门,并非错觉。
她腾地站起来,疾步走出门外,站在回廊上。七势门的赵叔和曲小四开了门,只听见门外一声熟悉的声音,「唉,冷死了,饿死了,累死了!」司恬一愣,怎么会是齐扬?
齐扬一身戎装,带着几个士兵进了院子,和赵叔他们打过招呼之后,他走上回廊对司恬笑道:「仓澜王派小人来接王妃。」他神色揶揄,明显是在打趣。
司恬又惊又喜,急问:「他已经拿下了王庭?」
「今早围攻之时,他就派我来接你,这会儿一准已经拿下了。我们明日就动身前去煦泽城。」
他终於成功了,司恬情不自禁地展开笑颜,日日夜夜的担忧如同一副沉重担子,瞬间被齐扬的一句话轻描淡写地给卸了下来。
她问道:「你怎么也去了仓澜?」
齐扬取下头盔道:「师父吩咐我去跟着历练历练,我是从东都直接过去的。」
「师父可好?」
「师父很好。哎,王妃这里可有好吃的?我可是饿了大半天。大过年的大师兄还让我来回奔波,真是重色轻弟啊!」
齐扬的玩笑话让司恬脸上发热,她连忙让赵叔去准备饭菜。
齐扬又回头道:「赵叔,先将这几位弟兄带到客房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奔波了一天,骨头都快要跑散了。」
司恬将齐扬领进屋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急不可待地问:「齐扬,他怎样?」
齐扬故意慢悠悠地喝着茶、润着嗓子,半天才挤眉弄眼道:「他呀,好着呢,就是得了相思病,还病得不轻。」
司恬羞赧地嗔了一声,「齐扬!」
齐扬笑嘻嘻道:「呵,司恬,你原本可是叫我师兄的,如今我却要叫你嫂子我可是亏大了。」
司恬红着脸道:「齐扬你的嘴也学刁了。」
齐扬叹息道:「唉,这都是跟着大师兄学的。」
「他才不是呢。」
齐扬撇着嘴道:「在你眼里,自然他哪里都是好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么,嘿嘿……」
司恬脸红红的,不敢再接话,生怕齐扬继续取笑她。不过她发现齐扬与上次相见时比起来成熟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天真调皮的小师兄了。
齐扬放下茶杯,笑道:「司恬你再不去,可要小心大师兄被人抢走了,有个女人可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师兄呢!」
司恬心里一沉,笑容情不自禁地收敛了起来,低问道:「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