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幸得相逢未嫁时 是今 11604 字 4个月前

司恬微笑,「是,他能做到,他早就承诺过我。我信任他、深爱他,愿与他此生相守,直至白头。」

裴云旷慢慢退后一步,无奈地轻笑一声,「好一个痴情之人,拿捏着我不能将他怎么样,竟然杀到了国宴之上。果然是有胆有谋,怪不得夺了你的心。」

他的话带着酸醋和讥讽,让她微微尴尬,但又让她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说了一句『我不能拿他怎么样』。

司恬柔声道:「皇上,仓澜根本不是大梁的敌手,不过是偏隅一角的小小国度。皇上雄才大略,气字广弘,岂会和小小仓澜一般见识。况且大梁人才济济,左实秋这样的人如过江之鲫。皇上他日会有更多的能人义士,济世良才。」

裴云旷含笑看着她,心里是彻底的无望。她本不是巧言善辩之人,为了商雨却侃侃而谈,为的是想说动他,将此事摆平。他渐渐平复下来,将那份不甘和遗憾深埋。和她,终究是错过。

她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应,他抿唇浅笑,「你给我戴高帽子,夸得我似要浮上云端,就是想让我不追究此事吧?」

他唇边漾起了笑纹,一如往昔。她眼中的水汽更盛了一些,似乎回到了那一日的艳阳之下,他接过她还给他的三两银子,笑得促狭而好看,那一刻曾迷了她的眼。而如今,他的笑和她的哭都已云淡风轻,不关彼此。

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我自然不能追究,大梁和仓澜都是国势初定,不能再有动荡。此事就当是他酒后失手。其实,私心里我该谢谢他为我除了心腹大患。」

司恬含泪而笑,「多谢皇上。」

「走吧,去看看他。」裴云旷走出宫殿,内侍宫女随在身后,司恬缓步跟在后面,却恨不得立刻见到商雨。

西暖阁的门大开,裴云旷走了进去。商雨笑着站起身,一眼看见裴云旷身后的司恬,不禁一愣,她怎么来了?

「你们退下。」裴云旷将众人屏退,大殿里只剩他们三人。

「表哥。」商雨笑笑,有点赖皮的样子。裴云旷无奈地笑起来,心里软软地一动。小时候,他可怜商雨无父无母,商雨只要叫他几声表哥,许多事他都答应了。

商雨正色道:「表哥,我知道你很想除掉他,却瞻前顾后地权衡利弊冲冲无法动手。如今我替你除了他,可省去你的许多烦恼,他那些门生弟子只会将怨恨记在我的头上。不过我仓澜天高地远,他们鞭长莫及,能奈我何?左相一倒,朝廷自会清平许多,表哥正好大展拳脚重振朝纲吏治。我只希望表哥他日能成青史之上的旷世明君。」

裴云旷哼了一声,「你小子少拍马屁,我还不知道你的私心?」

商雨傲然一笑,「我的确是有私心,我并不隐瞒。司恬是我妻子,我为她报仇乃是天经地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早就承诺过她,今日算是做到了。我敢作敢当,就算表哥今日有什么举动,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不过我也不单是为了司恬,我所说的那些话真是我的肺腑之言,除掉左相只当是答谢表哥全力助我夺回仓澜。」

裴云旷又哼了一声,「你还不是算计着我如今不能拿你怎么样!」

商雨神色恳切,坦然凝视着裴云旷,道:「表哥,我虽然身为仓澜人,但我身上也有一半大梁的血,我会为你守着北疆。我相信大梁会在你的手下拥有太平盛世,而有我一天,北疆就会太平一天。」

裴云旷抿唇颔首,重重拍了拍商雨的肩头。司恬悬着的心终於放下。

「你早些回仓澜吧,大局初定,要盯紧一些。七叔虽然心计智谋都让人放心,但他到底上了年纪,不可太过操劳。」

商雨点头,「我打算三日后就走。」

「那明日我给你饯行。」

「好,我还有一件事要让你费心。」

「什么事?」

商雨神秘地笑笑,道:「明日再私下求你。」说完,他领着司恬告退,步出了殿外。

裴云旷站在殿中,看着商雨与司恬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在感情上,他的确没有商雨那般的气度和勇猛,所以和她终究是错过。他想起那夜,她衷心地为他和清平公主祝福。那么,他是否也应该大度地为他们祝福?从此只在心上留一抹遗憾,留一份回忆。那些如花笑靥,那些如水片段,渐渐成风景,点缀着岁月河畔。

出了皇宫,司恬就一直撅着嘴、冷着脸。商雨百般逗她开口,她就是不看他。

商雨无奈,将手伸到她的腋下,这一招百试百灵。她又是气恼,又忍不住失笑。

商雨放了手,搂着司恬的肩头,柔声道:「你为何生气?」

「你……你这样鲁莽,万一有个什么,你让我怎么办?」

他笑起来,「你这么关心我、担忧我?」

她瞪他一眼,此刻没有心情和他玩笑。

「我自然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会那样做,表哥心里怎么想我比你清楚。换了别人他可能发怒,但是左相,他求之不得。他将我关在西暖阁醒酒,不过是给朝臣一个交代。」

司恬怒道:「你做什么总是不和我商量。」

他笑嘻嘻道:「我做完了再告诉你,难道你不惊喜?」

她气道:「哪里是惊喜,是担惊受怕。」

「我自有分寸,提前告诉你,你必定不会让我那么做。」

「商雨,你一向先斩后奏惯了,自我又霸道。」

「好好好,以后先和你商量。」

「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更不许说一套做一套。」

「好,我答应。」他哄着,「笑一个,笑一个,我想看看你的酒窝。」

她娇嗔地瞪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说到做到。他这个人擅自做主,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会不会为她改变?拭目以待吧。

到了荣仪馆,司恬惊喜地发现,母亲已经到了。

席然见到女儿,也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别就是半年多,只通书信,如今见司恬安然无恙,和商雨并肩而立,如一对画中人,席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欣慰满足。

商雨笑道:「母亲,以后到了仓澜,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不会再有分离。」席然高兴地点头,喜不自胜。

晚饭之后,司恬和商雨坐在席然房中,聊起仓澜的风俗习惯和沿路的见闻。

月兔东昇,商雨见席然略有倦色,便道:「阿恬,让母亲早些歇息吧,明日再聊,以后有的是时间。」

司恬道:「好,你回房去吧。」

商雨一愣,「你不走?」

司恬点头,「我和母亲一起睡。」许久没见,她很想和母亲再躺在被窝里说些私房话。

商雨喃喃道:「你这么大了,还和母亲一起睡?」

「是,我和母亲还有话说。」

「明日再聊吧,让母亲早些睡。」他还是想将她拉走,有什么话白天说不成么?晚上应该是属於他的才是。

司恬的脸不知怎么红了起来。他这样恋恋不舍的口气和眼神,暧昧至极,只怕他再多说几句,母亲都能看出点什么了。她佯装不悦,嗔道:「你快去睡吧,真是罗嗦。」

商雨无奈,只好离开,独守空房。和她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骤然空了身边,他翻来覆去半天都无法人眠。枕上似乎还有她的幽香,可是人却不在,一墙之隔竞也相思。

席然见商雨不在,便情不自禁地问道:「恬儿,你和商雨几时成亲?」

司恬脸红道:「母亲去问他就是,我不好意思和他提。」

席然道:「好,我明日和他商定个日子。」

翌日上午,商雨带着司恬进宫辞别,裴云旷设宴送行。因商雨和裴云旷两人关系特别,席间,皇后与云意公主也都来了。裴云旷又特意将邵培、苏翩夫妇和谢聪、齐扬都召进宫来。

司恬发现,林西燕居然成了云意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看来裴云旷对云意极是爱护。

她对林西燕笑了笑,林西燕也回她一笑,悄声道:「司恬,恭喜你。」她没说恭喜的原因,司恬羞赧地笑笑,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苏翩快要临盆,不时要离宴小解,一会儿工夫,司恬就陪她去了三趟。第四趟出来的时候,苏翩很不好意思,对司恬道:「阿恬,从今日起直到生下孩子,我再也不出门了。这出来一趟总往茅厕去,真是丢人。」

司恬笑,「姐姐,你以前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如今可算是让我们知道,你也是个凡人呢。」

苏翩笑着啐她一日,「你这小丫头,和商雨在一起,嘴也学刁了。你早晚也有这一天,哼,我看也不远了。」

司恬脸色一红,立刻不吭声了。他那般勤劳,只怕自己像苏姐这样的日子,也的确不远了。想到这里,司恬竟害臊得抬不起头来。

苏姐进了茅房,她等在门口,突然见林西燕匆匆过来。林西燕对司恬招招手,神色有点慌张,「司恬,你过来。」

司恬紧上前几步,道:「师姐有事么?」

「司恬,我……我本不该说的,可是你我师姐妹一场,我想了想,还是赶紧过来和你说一声,你心里先有个底。」

「什么事?」

「方才你们不在,皇上问起了大师兄的亲事。」

「哦?」

「大师兄笑而不答,凑到皇上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曾学过唇语,大师兄说的是,能配仓澜王的自然是大梁公主。」

司恬心里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林西燕怅然道:「我以为你和大师兄是一对,没想到大师兄却不这样想。当时皇上听了半天没吭声。」

司恬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林西燕,心里却不信,「商雨,他真的这么说?」

「不如你亲自去问问他吧。他并末当众说出来,只在耳边提出请求。你跟他闹一闹,恐怕还有转机。」

司恬怔然,跟他闹?她怎么会?

林西燕又道:「皇后曾对云意公主提过,想让公主嫁到仓澜,说大师兄样样都好,是难得的好男儿,大师兄又是公主的表哥,必定不会亏待公主。当时公主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全凭哥哥皇嫂做主』。」

司恬面色惨白,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西燕同情地看她一眼,又匆匆离去了。司恬觉得手脚冰凉,她不信。

苏翩出来,见她站在那里发愣,问道:「司恬,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姐姐,我们走吧。」

回到筵席之上,司恬仔细地看了一眼商雨,他神色如常,和谢聪正在举杯。

她心里突然一动,想到昨天商雨和裴云旷说到的一句话,他说有一事相求,求什么?求与公主和亲?她心里顿时凉意四起,情不自禁地看向云意公主。

云意公主那样的高贵美丽,身世和她简直有云泥之别。皇后对云意公主关爱有加,眉目带着讨好,看来皇后对裴云旷很用心,知道讨好他最亲近的人。而云意的目光不时落在商雨的身上,温柔恬淡。

她没有心思再去看任何人,纷乱如麻的脑海里涌现出一系列的疑团。他拒绝蒙里翰用的那个借口是真是假?他为何不在登基之日宣告自己和他的关系?清平公主的那一席谈话,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商雨的意思?或是云意和清平公主的意思,不管是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裴云旷和邵培低声说话,眉头轻锁。究竟刚才自己离开的一刻工夫,发生了什么?他真的对裴云旷提了那样的请求?林西燕让她去问去闹,她一向自尊自爱,这种事要怎么问得出口,闹得出来裴云旷突然起身,将商雨和邵培叫到了内殿。司恬心里一紧,他们是要商量此事么?

少顷,裴云旷和商雨、邵培先后从内殿里出来。商雨一脸的兴奋之色,而邵培却淡然如常,只是不经意地扫了司恬一眼。司恬再也无心听众人的谈笑,如坐针毡般熬到宫宴结束,她的手心里已经出了薄汗。起身的那一刻,她微微有些眩晕。裴云旷和商雨走在最后,仍旧在说着什么,刘重扶着苏翩先上了轿子。

冬日的阳光清淡如晨雾,带着艨胧的暖意,她觉得心浮如云,茫然问似乎众人都有自己的归宿,而自己却是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她在他的身边算是什么,只是未婚的妻子,仍旧不是妻子。

邵培走到她的身边,正色道:「司恬,以后你在仓澜要心胸宽广一些,王室后宫不同於平常人家,宫闹之中不可任性,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的话怎么这样奇怪,要心胸宽广、不可任性,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是想说不可与公主争风吃醋?她越发的心凉。

商雨笑得开怀爽朗,裴云旷重重地捶了他肩头一拳,似是被他缠得没了法子,头疼而无奈,「好好好,你等着朕的旨意。」

「多谢表哥。」商雨笑呵呵地抱拳。

司恬茫然地看着,两人的谈话是那样的明显。旨意,和亲的旨意么?她突然觉得商雨离她很远。

坐上车,她觉得浑身无力,手足发软。商雨见她神色不对,忙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一路无话,商雨百般逗她,她却不吭声,心口闷闷得想耍呕吐。

商雨见她捂着心口,蹙眉不语,越发的焦急,忙问:「你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低声道:「我回去躺一躺就好,快走吧。」

商雨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没有力气挣扎,却没有了往日靠着他的心安与甜美。

回到荣仪馆,商雨去安排离京之事。司恬呆坐半晌,来到席然的房中。席然正在收拾东西,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司恬长吸一口气道:「母亲,你现在就去和他定下婚期,看他怎么说。」

席然道:「这个自然,我也着急。」

过了半个时辰,商雨回到后堂,席然便去找他。商雨见席然来提婚期,忙道:

「母亲放心,这个我早已想到,等回到仓澜即刻就办。」

席然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

等席然回到隔壁,将商雨的意思转达,司恬的脸色却渐渐苍白如雪。他要回到仓澜等裴云旷的一个旨意,和亲联姻的旨意。她冷冷一笑,心里冰凉一片。

她慢慢走到回廊上,推门而人。商雨见她进来,迎上来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一直不好?莫不是?」他心里一动,笑呵呵地将手放在她的腰上,在她耳边细细一吻,「阿恬,莫非你有了身孕?」

司恬猛地一怔,立刻道:「没有。」

他有点失望,又道:「那你怎么脸色不好,要不要让大夫来瞧瞧?」

她摇头,「不用了。今天我听皇后说,大梁历朝都有公主和亲仓澜。」

「是啊,我母亲就是和亲的公主,你忘记了么,仓澜和大梁联姻是件好事,历朝都有。」

她沉吟片刻,突然说道:「我想在大粱和你成亲,立刻。」她心高气傲,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已是她自尊的极致。她牢牢看着他的眼眸,等他的回话。

他却道:「不急,我们回仓澜再说。」

她一脸的严肃,认真得近乎急切,「不,我要现在。」

他侧过头来,笑着搂搂她的肩头,「乖,不要任性。现在不行。」

她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淡淡一笑,「好,我不再任性。」

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子,道:「我们后日就回去,你没事可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买了带回去,下一回再来东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点头道:「好。」

从他房间出来,她有些眩晕,扶着回廊下的柱子眼前突然一黑。她长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她终於肯定了林西燕的话,原来他真的是想和大梁联姻。他要了她,却没有立刻和她成亲,原来是有这样一个打算。她真是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深的心计,她一直都将他看成是磊落君子,原来她看错了。她心里冰冰凉凉,如坠深渊。

叫了轿子,她和母亲出了荣仪馆。席然只道是陪她上街买些衣服,却不料轿子一直到了展府才停。

司恬下了轿子,对席然道:「母亲,你等在这里,我片刻就出来。」

席然道:「这是谁家?」

「母亲,回头再与你细说。」

司恬转身上了台阶,对门口的下人报了自己的名字。不多时,展鹏从里面匆匆出来。他听到她来,真是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此,莫非是为了商雨与他比箭之事?

司恬见他出来,上前施礼道:「虎子哥,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展鹏忙虚扶一把,「什么事?」

「我想找你借几个人。」

展鹏一愣,「借几个人?」

「是,我想在你府里借几位下人,护送我的两位亲戚去江下一趟。」

江下离东都不远,也就七八日路程。展鹏笑道:「行,我给你安排就是。」

司恬又施一礼,「虎子哥,这事你别告诉别人,我那亲戚得罪了人,想躲仇家报复。」

展鹏点头,「这个自然。什么时候动身?」

司恬道:「今日。」

「这么急?」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