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天宝皇帝对於一般百姓而言,似乎只是一个想像中的称谓,他不是熟悉的人,更不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他只是偶尔出现在官府的告示里,告诉百姓们又有什么新政。
托开国高祖皇帝的洪福,一般百姓也大多能认识几个字,能知道一二三四五,会写一家人的名字,也偶尔可以看懂官府的政令公告。
所以,虽然皇帝对於百姓们很陌生又很遥远,却又有一点点的熟悉。
他登基以来一直致力民生,推行仁政,百姓生活一日比一日好,随着水路通达,商贸繁荣,整个大齐日渐鼎盛。
这么一位好皇帝,百姓当然是很感激的。
因此,在听到丧钟之后,也难免有人会感叹伤心。
此时的赵王府中,谢吉祥紧紧抱着赵瑞颤抖的肩膀,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
沉甸甸的泪水打湿了谢吉祥的衣衫,也让她跟着红了眼睛。
她轻轻拍着赵瑞的肩膀,然后对若兰和梅儿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赶紧去找管家,府中要立即挂白,所有仆役全部换上白腰带。
若兰和梅儿退了下去,卧室内一下就只剩下谢吉祥和赵瑞两人。
谢吉祥轻轻拍着赵瑞的肩膀,对他道:「圣上已经病了那么久,整日里吃药,疼痛难忍,夜不能寐,如此也算好了。」没有外人在,
才敢如此言。
赵瑞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天宝帝去年就不太好了,朝野上下早就有准备。
可准备是一回事,当听到人 故去了,又是另一回事。
赵瑞深吸口气,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谢吉祥。
他并未流多少眼泪。
只是刚知道的时候情绪很难收敛,悲伤一瞬没过理智,待到回过神来时,人也渐渐平复下来。
谢吉祥取了温帕子,给他抆脸。
「你缓口气,咱们这就要进宫了。」谢吉祥哄他。
赵瑞低头看看谢吉祥,握住她的手:「我好多了,你不用担心,今日宫里肯定很冷,穿秋日的礼服入宫吧,让人赶紧准备出来,还得带些不噎嗓子的点心。」
赵瑞是亲王爵,谢吉祥是王妃,两人必须入宫给天宝帝哭灵。
按往常惯例,圣上殡天,三品以上朝臣须得哭灵二十七日,坊间百姓要停喜乐嫁娶二十七日,给先帝守丧。城中各寺观也要鸣钟三万杵。
二十七日之后,便可除服。
现在是春日,二十七日倒没有那么难熬,只是宫里此刻定人多口杂,事情忙乱,他们自己把东西都准备好才得宜。
赵瑞毕竟以前给明德皇后哭过灵,知道宫里的规矩,便让赵毛毛又准备好常用药及薄荷水,这才跟谢吉祥换了秋日的薄礼服,外罩白麻丧服,帽冠皆用白麻遮盖,便立即坐马车入宫。
待到了朱雀门前,赵瑞却发现宫里并未如何忙乱,入宫的队伍井井有条,都在大道上排队。
瞧见赵王府的马车,各公侯家的马车往边上让了让。
赵王府顺利提前入宫。
两人在春风亭下了马车,踩着厚底鹿皮靴,一路往宫中行去。
往日里宫中似乎没有那么多宫人,总是显得空空荡荡,今日里身穿白衣的宫人彷佛一下子出现,不停忙碌。
谢吉祥跟赵瑞一路来到灵前。
皇太子李希里穿着玄紫礼服,外罩麻衣,他眼底一片青灰,眼睛通红,嘴唇边也冒出不少胡茬,显得分外憔悴。
他就站在寿皇殿中,身后就是天宝帝的灵柩,身边跪着哭的是皇太子妃和贵妃。
年幼的小公主和小皇子都没有被抱来,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陪在两位娘娘身边,失声痛哭。
李希站在那,嘴唇干裂,双眼无神,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虽早知道这一日,可事到临头,他突然觉得天都塌了。
赵瑞一步踏入殿中,同谢吉祥一起利落跪下:「圣上。」
上字还没说出口,震天的哭声便响起来。
李希弯下腰,一把抱住赵瑞的肩膀。
「瑾之,瑾之,」李希痛哭失声,「父皇走了。」
赵瑞知道此时有些僭越,却还是伸手拍了拍李希的后背。
「陛下,举国上下,朝野内外,还要靠您。」赵瑞道。
「陛下节哀。」
陛下这两个字,刺痛了李希的心,也让他麻木而仓皇的眼神略收回一些,重复往日的光亮。
父皇走了,他就是皇帝了。
李希深吸口气,直起身来,也拍了拍赵瑞的肩膀:「瑾之,你也节哀。」赵瑞微微一愣,随即低头抆干眼泪:「陛下保重。」李希还没登基
,
但他是圣上亲立太子,又已监国辅政长达半年之久,今岁的祭天以及亲农,因天宝帝重病,都是由太子一力主持,朝野上下赞誉有加。
他身为储君,已是新帝,只待除服之后,便可行登基大典。
但如今宫中上下,谁见他都要称一声陛下。
赵瑞跟谢吉祥行过大礼,便去了宗亲的队伍中,找了位置跪下来。
丧钟的声音很响,不过两个时辰,所有品级够的宗亲官员全部入宫。
李希立在天宝帝的灵柩以及牌位前,挥手让首辅萧博远宣读遗诏。
遗诏很长,前面都是些叮嘱和希望,后面才道:「今已春暖花开,春闱与春耕在即,切莫耽误百姓日常之事,耽误农耕大事,丧仪便简办,不必服丧二十七日,缩至九日便可,九日之后,喜乐嫁娶,一切如常。」
到了最后,勤勉一生的天宝帝,想的还是百姓。